迟来的拥抱
疼痛仿佛溪流,迅速蔓延全身。再加上冷风的侵袭,我哆嗦得像片风中的树叶。
我弯着腰慢慢走出教室,看到远处那两个熟悉的身影,心里顿时暖和了些。妈妈脸上,依旧是往日里慈爱温和的笑,我的眼眶渐渐湿润,恨不得一个箭步就飞奔到他们怀里。可是,看到旁边铁青着脸的爸爸,我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。果然,他还跟往常一样冷峻,我心中泛起的小欢喜被渐渐冰封住了。一路上,除了必要的回答外,我再也没跟他多说半个字。
来到医院,妈妈去挂号缴费,爸爸领着我去找医生。一路上,我都默默跟在他身后。他走得很快,仔细地观察着每个病房前的告示牌,仿佛怕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什么似的。
此刻,眼前的这个背影让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。他的脊背不再像之前那样笔直有力,双肩也开始渐渐向前弯曲。他是什么时候这样的呢?正想着,我被爸爸拉着快步走进医生办公室。坐在问诊桌前,他一直催促着让我赶紧说说哪不舒服。疼痛仍在持续,我脸上挂着层霜,开不了口。
他急切地对医生说道:“这孩子说胃疼,你看是不是要做些检查,万一要是胃炎啊,胃溃疡啊什么的就麻烦了!”医生听后,便开了几张检查单让我去检查。爸爸拿着报告单三步并作两步,迈着不太协调的步子跑出了办公室。
医生望着他背影,笑着打趣道:“嘿嘿,你老爸功课做得还挺足,国民好老爸啊!”听到这话,我羞红了脸走出了办公室,心中有着些许的异样。在这之前,我一直觉得他对我太过严肃,有些不近人情的。很多心里话,要么跟妈妈说,要么就不说。
做完一系列检查后,我们来到取单机旁的长椅坐下,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,离结果出来还有几十分钟。可那道熟悉的身影一直在取单机旁久久徘徊,取单码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。他时不时放上去尝试一下,可结果表明是徒劳的。他只好在我的眼前踱来踱去,很焦灼的样子。
等待,是漫长的,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一拿到化验单,爸爸就像刚才一样,一阵风样跑着去找医生。医生拿着化验单沉着脸细看,我抬头看着爸爸,他眉头紧皱,不停地搓着手,在窗边来回踱步,还不时抬头望天。
医生一准备开口说话,他就立即跑到我身边。听到结果还好,我清楚地听到,他长长地吁了口气。
从没发现他会这么着急,一直以来,他都是稳重如泰山的啊。
回学校的路上,我们都没有多说一句话,也许他们也害怕哪一句不经意间的话又将我惹得泪水涟涟,生病的我脆弱得像块轻薄易碎的玻璃。
来到校门口爸爸下车帮着递了些东西,就站在停车处远远地看着我与妈妈一起朝学校走。
妈妈要回去了,我站在夹杂着星星细雨的凛冽寒风里,看着她的背影,我们都没多说什么。只是,我习惯性地跟随着着妈妈往回走了几步。妈妈回头,我努力笑着向他们挥手道别。转身的瞬间,一股热流在我眼眶中涌动。在寒风的吹拂下,我的脸上肆意流淌着温热的泪河。
最终,我还是不受控制地转身慌张地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。还好,他们依然在那里,爸爸的眼里有慈爱的光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。我突然觉得生病也不全是坏事,故作潇洒地朝他们喊:“你们快走吧!"说完,我的眼泪又来了。我无助地站在原地,任凭泪水流淌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爸爸突然跑过来,一把抱住了我,仿佛是要挡住我流着泪的脸,怕被别人看见。昏黄的路灯下,他的身影高大而温暖,我的眼前是模糊的。
他笑着说:“小心人家笑话你呦,这么大了都……在学校要好学习,家里的事就别挂念了,三顿饭要按时吃,该花的钱一定要花,不用太担心我,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……
一股热流忽地涌上了心头,头一次发现这些细碎的叮咛如此暖心。我像个小孩,扎在爸爸的怀里,无声地哭了。他轻轻擦拭着我脸上残留的泪水,那是一双僵硬却又温暖的大手,它神奇地抚平了我内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安。他拍了拍我的手,转身离开了。透过朦胧的泪眼,爸爸的背影渐行渐远,但在我的眼中却渐渐清晰高大起来。
这是我记事以来爸爸第一次拥抱我,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温柔地安慰我,更是我第一次能够真正敞开心扉去拥抱他。
虽然这个拥抱来得迟了些,但它一定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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