愿你眼中总有光芒

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做什么事才是有意义的，一直想，却一直不明白。

直到初三毕业的暑假，我跟着语文老师去医院做志愿者，一行有六、七个人，每个人负责照顾不同的患者。第一次做志愿者，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动和雀跃。由我负责照顾的是一个先天性身体畸形的女孩。

我轻轻地推开了病房，一张白色单人床中间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隆起，安静得让我不自觉放轻了脚步。一个漂亮的小女孩，齐肩的短发，粉嘟嘟的小脸，五官清秀可人，可是小小的眉头好像聚集了万般心事微微蹙起。心里顿生一丝怜惜，伸出手轻轻地顺了顺她的发，软软的，很舒服。感觉到我的触碰，小女孩悠悠转醒，我怔了怔，那是一双晶亮乌黑的眼睛，却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心翼翼的探究和瑟缩。“你不怕我吗？我那么难看，其他小朋友都不和我玩，说我是怪物，还老是推我打我。”强忍下心中的酸涩，带着暖意的微笑，语气轻柔地对她说：“不怕啊，你那么可爱，姐姐可喜欢你了呢，我们做朋友好不好？”“真的吗？姐姐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？”“当然是真得！”我用力地点头。“太好了！”小女孩欢呼，眼里满满的都是喜悦。

一个暑假，我和小女孩早已跨越了志愿者和患者的角色，从第一声朋友的你问候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姐妹。可从未见到过她的妈妈来看她，每次好奇地问起，原本活跃的气氛就一下子沉寂下来，小家伙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消失殆尽，几次后我也学会乖乖闭嘴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拎着吃的走在医院的走廊上。突然听到不远的拐角处有争吵声，是小家伙爸爸的声音：“你错了还不赶紧弥补，等女儿长大以后会怨你的。”轻微的抽噎声传来：“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妈，我要是当初戒了毒，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。”我只觉得可笑。终究是耐不住性子，走上前去，兴许是来的次数多了，他们倒也不觉得唐突。我上前便开门见山地说：“你的女儿很自卑，没人和她玩，她没有朋友，遭受白眼，她所承受着的都不是她造成的错，然而像她这样的孩子迫切需要来自母亲细腻周到的关爱，而你，不管不顾，任由她被步步推入深渊。你要是真想弥补，真该给自己几巴掌清醒清醒。”说完并未停留，带着“咚咚”的心跳不动声色地走开。

第二天，又去医院，在病房门口看到了踌躇不前的小家伙的母亲。她也看到了我，朝我尴尬一笑。我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，为她打开房门：“进去吧。”她略微迟疑了下，迈开了脚步。小家伙是醒着的，就那样用呆愣得令人心疼的模样一步步看着母亲靠近。然后感觉到母亲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，最终一把把她小小的身体揽纳入怀里。然后哽咽着，轻轻呢喃：“妈妈错了，是妈妈的错，妈妈要你，妈妈爱你。”

她望着妈妈，呆呆地望着，眼泪像是旷日持久，从心底攀爬直至眼眶，她无法汲取这世间美丽的光芒，因为这眼泪太过滚烫，因为她把所有的爱一瞬间集在眼中。而这爱，涌动着，有了昭示之名，昂首而骄傲，洗却了悲悯，变得无暇。

这一刻她才缓缓微弱而艰辛地扎根在这不属于她的土地上，而这土地容纳了她，逐渐融入她的血液，成为她的，珍爱她的。

于是，终至哽咽。

“……妈……妈……”

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逐渐呈现的闪烁着的，奇异的，流光溢彩的光芒。

我想：于我于你已经领悟，小女孩眼中光芒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