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风来
春寒料峭,风卷起白纱巾的一角,母亲拖拽着我在泥泞的小路上前行,回头只来得及看清蹒跚送别的身影,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凝聚成不大的黑点。铁轨上的风呼啸而过,手一松,白纱巾迎风飘走,逐渐远离。伸出的手只握住了空气,彷徨无力。睁开眼,世界变成了黑白色。
记忆中的童年,母亲总是与我说,等明年,等明年春天外公会来看你的。对了,你不是一直想捉蜻蜓吗?等外公来了,让他带你去河堤,傍晚那里有很多蜻蜓,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,很漂亮。我等明年,等春天,等风来,就这样一直等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,最终只等来了一幕黑白电影的留白。白色的房间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,跌跌撞撞来来往往的人影,外公弥留之际缺少水分的笑容,挤在褶皱干枯的脸上。而我的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孩童尚无法理解死亡的懵懂茫然。这个老人,带走了我这一生最初的等待,让我在今后的年岁中始终坚信,有些人等不来,就像花朵盛开在我不可触及的彼岸。
等风来,等城市上空盘旋着的风穿过迷途的荒野,捎来你的消息。两地书,一封信。与异地友人的交往有着这样的复古情怀。那时刚入冬,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,她的回信在路上耽搁了,十几天毫无音讯。只是当时未曾想到,我就在这样茫然的等待中,与她产生了分歧,大吵一架之后分道扬镳。只是那封信,还在路途上风尘仆仆。等我终于拿到它,拆开之时已经失去了意义,她曾经那么期待我能够看到的回信。风卷起信纸一角,迎面扑来风雪还未消融的冷冽气息。仿佛看见她张扬地路过我的生命,渐行渐远,从此全世界都是我的茫茫人海,风再也无法捎来她的消息。
和父亲出去散步,街道上人潮汹涌。他叫我等一会儿,他要去街对面买些东西。我身处茫茫人海,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在人海中稳步前行,忽然就不见了踪影。我一直在等待,一直在寻觅,无法掩饰的焦急。等过漫长的时间,终于看见他拨开人群向我招手,身影在人潮中格外清晰。我放松下来,缓步向他跑去。我总是要很努力才能追赶上他的背影。而若说在岁月流逝中还有什么剩下的话,那无非就是他等待我逐渐长大,我看着他日渐老去。我的成长,最终换来了他无可挽回的苍老。
等风来,等风穿越人潮,化为我这一生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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