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我的眼

夕阳从村头的西面照过来，照穿了一整条巷子。树荫摇晃着，仿佛无数双手，不舍地挽留着最后的霞光。橘红的光点洒在路上，有着模糊的影，光晕染在每一片爬山虎的叶子上，于是矮墙也变成了金黄色。一阵风吹过去，像是滚滚热浪。

这是记忆中被一遍遍描摹的景。

仲夏之际，总会有一个戏团来隔壁村表演。奶奶虽斗大的字不识一个，却很喜欢听戏。每次戏团来表演时，她总会带好板凳，带着尚年幼的我走十几公里去看，从不落下场，这一坐就是半天。

犹记得，奶奶看戏似的眼睛明媚极了，细长的眉下是闪着光的眸子，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，睿智，灿烂。

我乖巧地坐在奶奶身边，看那身着异服，脸涂浓彩的人“咿咿呀呀”地叙述着故事，倒也有几番趣味。天色越来越暗，看戏的人却越来越多，不一会儿，本来清明的世界瞬间黑压压一片，人头攒动。眼睛里没了戏台，我急得直跺脚，奶奶察觉，悄声说道：“不然，奶奶讲给你听？”我双眼一亮，紧接着点头。奶奶顺势把我抱在怀中，轻轻揽往我，开始讲那戏中的故事，讲得是那《穆桂英挂帅》。

奶奶讲得眉飞色舞，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，其实不尽然，奶奶长得不算很高，人满以后，她看向戏台就费劲许多。她睁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，极力眺望戏台，边瞧边讲，边讲边编。半真半假，配上那双透彻、清明的眼，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。

曲终，人散。奶奶一手牵着我，我一手搬着小木凳，在幽暗的手电筒下踏上回家的路。

天色昏暗，山路上满是石阶与泥坑，夜已过半，我也似睡非睡、似醒非醒的模样。奶奶便一次次提醒我“抬脚迈过去”“别踩坑”“往这边走”。偶然对上那双眸子，那眼里没有一丝杂色，清澈的眼中倒映着回家的路，弯曲、坎坷。但那双眸像黑夜中的星，明亮、闪烁，含着满心的关爱与温暖。

月色笼在回家的路上，爬山虎影姿绰约，在细风中婆娑、摇曳，于墙上染下点点墨迹。

回首过往，奶奶是我孩提时代的眼，带我瞧见戏曲的美，指引我走向回家的路，那双眼，明亮又温柔。